身世赋

文/田新智

粤若稽古，家山邈矣。洪波吞宅于顷刻，祖考妣殁而难追；孤雏失怙于八龄，严君幼而无恃。当是时也，父兮龆年丧亲，兄弟星散，茕茕孑立，衔悲别里。十二龄孤身赴荷花村，执耒耜以垦荒原，伴霜月而耕瘠土。晨踏露而荷锄，暮依茅而咽粥，胼胝累于手足，荒陬成其家邦。同辈皆壮，独其幼而承劳；四野皆茫，唯其志而弥笃。

至若萱堂弱质，五岁随亲，蓬门屡徙，转徙闾阎。破灶寒齑，拾穗于墟；敝衣芒履，乞食于途。风雨叩扉，栖身无庇；霜雪侵骨，抱膝而泣。幼失书塾之教，长习耕织之劳，纤纤素手，早染人间之苦；耿耿冰心，犹怀舐犊之慈。

余也诞于己酉之秋，气肃百草，寒凝霜晨。婴孩染疠，肤溃若腐，啼声渐微，膏肓几殆。双亲奔走于阡陌，求药于蓬牖，采蕨薇以充饥，典袍裙以换医。继而陋室之中，燃豆灯而缝纫；荒田之上，挥汗雨以耕耘。粝食充饥，鹑衣蔽体，唯愿雏凤展翅，不以家贫而辍读。余亦青灯伴读，黄卷盈眸，终期龙门得跃，岂因命蹇而弃志？

幸哉戊辰之岁，笔落惊风，竟题金榜。负笈之日，双亲执手，村口长望，霜丝盈鬓而未觉；别泪沾襟，咛嘱千言而难尽。自此客旅天涯，卅载浮萍，案牍劳形于都市，乡音渐改于殊方。而椿萱日迈，父已杖朝，母逾古稀，倚门而盼归期，对镜而嗟晚照。某也天涯为客，难奉晨昏，空怀乌鸟反哺之意，徒剩风木悲秋之痛。每念寒夜孤灯，双亲对影而食；病榻独卧，无人侍汤而咽，辄摧心泣血，泪湿青衫。

悲夫！人生如寄，忠孝难全。昔者父垦荒原，母历千艰，方得吾身以立；今者吾滞殊域，亲老桑榆，竟无片时以奉。唯愿苍旻垂怜，增寿以康；祷祝云雷护佑，萱草长荣。虽隔万水千山，寸心长绕膝下；纵有千言万语，难书劬劳之恩。

曰：洪波夺亲，孤雏赴荒；慈母漂泊，幼历凄惶。病骨得苏，双亲劬劳；金榜得中，游子离乡。风木含悲，归期茫茫；衔环无日，泣血成章。